放鱼(自此后诗,到江州作)
白居易
晓日提竹篮,家僮买春蔬。
青青芹蕨下,叠卧双白鱼。
无声但呀呀,以气相喣濡。
倾篮写地上,拨剌长尺馀。
岂唯刀机忧,坐见蝼蚁图。
脱泉虽已久,得水犹可苏。
放之小池中,且用救干枯。
水小池窄狭,动尾触四隅。
一时幸苟活,久远将何如。
怜其不得所,移放于南湖。
南湖连西江,好去勿踟蹰。
施恩即望报,吾非斯人徒。
不须泥沙底,辛苦觅明珠。
【译文】
有一日早上,家人提着竹篮买回新鲜的蔬菜。青青郁郁的芹菜和蕨菜下面,迭躺着两条白鱼。鱼儿无声地张开嘴,相喣以湿,相濡以沫。倾倒竹篮把鱼卸在地上,一尺多长的鱼跳声“拨刺”、“拨刺”响。不仅担忧被刀俎杀害的危机,眼看将被蝼蚁所图谋。白鱼虽然脱离渊潭很久,但得到了水还可以复苏。把鱼放到小池中,暂且解救其干枯困境。小池狭窄容水空间小,鱼稍游动尾巴就碰触到四个角落。虽然一时有幸苟且存活,时间长了将如何是好。可怜鱼儿得不到适宜生存的地方,便将它移放到鄱阳湖的南湖。(鱼儿听着:)南湖连着长江的西江,可以游去不要犹豫。我不是施恩就要索取回报的人,不须要像灵蛇一样,辛辛苦苦地从泥砂底下找月明珠来报答我。
赎鸡诗
白居易
清晨临江望,水禽正喧繁。
凫雁与鸥鹭,游扬戏朝暾。
适有鬻鸡者,挈之来远村。
飞鸣彼何乐,窘束此何冤。
喔喔十四雏,罩缚同一樊。
足伤金距缩,头抢花冠翻。
经宿废饮啄,日高诣屠门。
迟回未死间,饥渴欲相吞。
常慕古人道,仁信及鱼豚。
见兹生恻隐,赎放双林园。
开笼解索时,鸡鸡听我言。
与尔镪三百,小惠何足论。
莫学衔环雀,崎岖谩报恩。
【译文】
清早临江观望,野鸭、大雁、鸥类、鹭鸟等水禽正在畅游举飞,喧哗嘈杂,伴着初升的太阳戏耍。恰好有个卖鸡的人,提着鸡从远处村子而来。那些鸟飞翔啼鸣多么快乐,这些鸡困迫束缚多么冤枉。被捆缚的十四只鸡罩在同一个鸡笼里喔喔地叫。鸡脚受伤搏斗用的金色后距紧缩着,鸡头为抢占位置被挤得花冠倒翻。整个夜晚停止饮食东西,天亮之后就被送到屠宰的地方。即使没有被杀的时候,饥饿难忍到想要互相吞食。平时仰慕古人关于仁慈信念惠及鱼、猪等物命的话,见此情景产生了深切怜悯之心,便赎买这些鸡释放到双林园里。打开鸡笼给鸡解开绳子的时候对鸡说:我赎你们才花了三百串钱,这点小恩小惠不足一提,不要学习衔环的黄雀,困境中还谋划向我报恩。
杰出诗人的大爱情怀
杰出的现实主义诗人白居易,字乐天,生于“时难年荒世业空”的中唐乱世,遵循儒家的“穷则独善其身,达则兼善天下”的信条,集儒、释、道三家智慧于一身。他给我们留下了3600多篇珍贵的诗文,其中“戒杀放生”之作,虽然没有《长恨歌》、《琵琶行》那么“满行人耳”,但也体现出诗人博大宽宏的宇宙观和慈悲为怀的高尚情操:
——美好的憧憬。作者陶醉在“水禽正喧繁”,“游扬戏朝暾”的大自然怀抱之中,充满着温馨、美好、留恋、不舍的感慨。在人类还是低级动物的早古时代,人与自然和谐相处,共生共荣,整个世界都是如此美好。当人类走出山洞后忘却了自己曾经为动物,将自然界的动物当作美味佳肴享受的时候,河流干涸,森林倾伏,动物灭绝……我们很难想象,在一个缺少鸟语花香的世界,我们的生活还会有阳光和歌唱吗?人类将何时觉悟,还大自然依旧!
——慈悲的心肠。令作者痛心的是与“飞鸣彼何乐”形成鲜明对比的鱼和鸡。两条“以气相喣濡”而“不若相忘于江湖”的鱼和一群“罩缚同一樊”而“足伤金距缩,头抢花冠翻”的鸡,不但濒临“刀机忧”、“ 诣屠门”的厄运,而且饱受“坐见蝼蚁图”、“饥渴欲相吞”之痛苦,岂不让“仁信及鱼豚”的作者“见兹生恻隐”呢?
——至微的关爱。作者不仅发善心拯救鱼和鸡的生命,而且关怀备至。为鸡寻找了“双林园”,还亲自“开笼解索”; 见到“放之小池中”的鱼便感到“一时幸苟活,久远将何如”,于是“怜其不得所,移放于南湖”。这正是我们倡导的“科学放生、智慧放生、圆满放生”的典范,也是对于那些任性随意放生者极大的教训。
——大爱的情怀。抢救了鱼和鸡之后,作者坦然表示“不须泥沙底,辛苦觅明珠”和“莫学衔环雀,崎岖谩报恩”,体现了崇高的慈悲心,菩萨行。此处引用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“蛇珠”、“雀环”两个知恩图报的典故,其要义在于对受恩者来说应该常怀感恩之心,以利日后学做好人,不做坏人;对施恩者来说“施恩即望报”则功德殆尽,只有无私奉献才是大爱精神。
生命是宝贵的,无论人类还是生物。放生!让生命回归大自然,于人类是何等的功德!